他究竟像谁?
像某个故人?像军中的某位将领?或是……更深层、更久远的某种联系?
赵樽眉头紧锁,沉默地伫立了片刻。
牢房内的血腥与霉腐气味混合,令人作呕,却似乎都比不上心头这缕捉摸不定的疑云更让他烦闷。
最终,他放弃了这无谓的思索。既然想不起,便不必在此空耗时辰。
一个重伤被俘的敌将,还不值得他苍州王耗费过多心神——至少此刻如此。
“让冀州军医尽力救活他,本王要活的。”赵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对身后的亲兵下令。
他需要从这个东明官员口中撬出情报,或许也能解开那点莫名的熟悉感之谜。
言罢,他不再多看牢中之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阴森之地。
刚走出大牢,重见天日,腰间悬挂的对讲机便“滋滋”作响,传来通讯兵急促而清晰的声音。
“王爷,王爷。王妃他们已到了冀州,问我们这边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老孟他们过来支援?”
“这么快?”赵樽闻言,眉头下意识地又蹙了起来。
韩蕾身怀六甲,舟车劳顿,他临行前再三嘱咐队伍放缓速度,以她的身体为重。
想到她隆起的腹部和可能疲惫的神色,他心中不由得一紧,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与少许的责备。
“不是让他们慢一点吗?告诉他们,这里战斗结束,东关城收复了,但城内乱糟糟的,战后事宜繁杂,让他们不必过来,就安心待在冀州休整。”
话音落下,他像是忽然被什么念头击中,猛地回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大牢入口。
那个东明当官的……虽看上去暂无性命之忧,但伤势沉重,内腑震伤,在这刚刚经历战火、缺医少药的东关城,能否真的保住性命还是两说。
而韩蕾就在冀州,兴许她能救活这个垂死的人。最重要的是,老孟和那些亲卫都跟了他许多年,兴许他们能看出些什么……关于那张脸?
“来人,”赵樽迅速做出决定,“用马车将牢里那个东明当官的,小心押送,送往冀州交给王妃,让王妃看看能否设法救活他。记住,要确保沿途看押,不得有失!”
一名府兵立刻抱拳领命:“是,王爷!”随即转身快步安排去了。
将这件蹊跷事暂时搁置,赵樽这才拿出对讲机,接通了留在东关与冀州之间的通讯兵。
他直接下令:“通知老孟,让他从冀州多招募些熟练工匠,尽快带来东关。战后重建刻不容缓,城防修缮、民居修复都需要人手。此外,让他带上修建棱堡的图纸和所需材料的清单。”
结束通话,赵樽环视着满目疮痍的东关城。
硝烟虽散,但血腥味和焦糊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残垣断壁间隐约传来幸存者寻找亲人的哭泣声。
他的面色沉静,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
“派五百府兵协同冀州军,分组彻底搜查所有民居、角落,肃清可能藏匿的东明残兵或细作,确保城内安全。”
“组织人手,立刻打扫战场。我军将士遗体妥善收敛,登记造册;东明士兵尸体……集中起来,尽快焚烧深埋。如今天气炎热,必须严防疫病发生。”
“立刻增派斥候和巡逻队,加强东明帝国方向的警戒与防御工事。东明此次惨败,未必甘心,需严防其反扑。”
一系列指令下去,整个东关城的指挥系统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处理完最紧迫的军务和战后事宜,赵樽的目光投向了城内另一处临时关押地点——那里拘押着冀州驻军将领杨少杰和那个京城空降的副将邱振宇。
在大九的陪同下,赵樽迈步走向那处被临时征用作为羁押所的院落。
还未进门,便已听到里面传来的怒骂声。
“……赵樽逆贼!罔顾皇恩,背叛朝廷,必不得好死!”这是邱振宇尖利而充满愤恨的声音。
“苍州王,你纵然一时得势,也洗不清谋逆篡国的污名!天下忠义之士必共讨之!”
杨少杰的声音则显得更为沉郁,但其中的愤怒与不认同同样明显。
守在门口的大十六抱着膀子,一脸不耐,见到赵樽过来,连忙行礼。
赵樽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骂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警惕和敌视的目光。
房间内,杨少杰和邱振宇虽未被捆绑,但显然已被封住内力,由大十和十七队员看守着。
两人衣衫略显凌乱,身上还带着些许控制他们时,挣扎中留下的痕迹。但他们精神却十分亢奋,尤其是邱振宇,看向赵樽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十七见到赵樽,忍不住抱怨道:“王爷,这两人油盐不进,从关进来就骂到现在。属下都快听吐了。”
大九看向杨、邱二人,没好气地怼道:“我家王妃曾说过一句话:忠心,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王爷父子镇守北关多年,对朝廷忠心耿耿,哪一次不是以命相搏,守护疆土百姓?可朝廷又给了王爷什么?猜忌、污蔑、打压、甚至还派去最危险的绝地送死!那些高坐庙堂的世家老爷们,享受着边关将士用血肉换来的太平,却作威作福,盘剥百姓,搞得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还值得你们效忠吗?你们效忠的到底是这大景的江山百姓,还是那些只顾自己利益的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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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九这番话显然触动了一些什么。
杨少杰嘴唇动了动,原本要继续怒骂的话语堵在了喉咙口,眼神中的愤怒消退了些许,染上一抹复杂的晦暗。
他沉默下来,不再言语,但依旧紧绷着脸,怒视着赵樽,那是一种基于长期信念受到冲击时的固执抵抗。
然而邱振宇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更加激动起来,他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地高声反驳。
“荒谬!忠君爱国,乃臣子本分!只要是大景子民,就该忠于大景朝廷,忠于陛下!尔等身为武将,更应恪尽职守!岂能因私怨而背弃大义?对朝廷不忠,就是反贼,就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越说越气,矛头又指向大九和大十六,“还有你们!阴险狡诈之徒!竟然冒充身份,趁着打擂台之机混入京畿大营,竟然还混得了将军之位!若我早知你们是赵樽的人,定早就禀明陛下,将你们碎尸万段!”
大九被他这通强词夺理气得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想上前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赵樽却微微一抬手,制止了他。
赵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邱振宇。
此人不用说也是景帝的心腹,空降到大九身边名为副将、实为监视。
反过来,他也肯定是景帝的死忠,早已被深度洗脑,与他争论忠义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的价值,或许更多在于了解京城目前的布防和景帝的真实想法,但绝非此刻。
于是,赵樽将视线转向了始终沉默却眼神挣扎的杨少杰。
这位冀州驻军将领,常年驻守边关,与东明大小摩擦不断,对朝廷的体会应该更深。
赵樽没有直接招揽,也没有反驳他们的指责,他只是缓缓抬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那把造型奇特的M16。
“杨将军,”赵樽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此物何名?”
杨少杰的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那把M16自动步枪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这武器的可怕他已见识过了,那爆豆般的密集声响过后,便是成片成片的东明精锐如同割草般倒下,无论多么坚固的盔甲都形同虚设。
他哼了一声,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傲气,别过头去,以为赵樽是想用这恐怖武器的威力来威胁、逼迫他屈服。
赵樽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继续平静地问道:“此物名为M16自动步枪。其最大射程,是你们所用最强弓弩的三倍不止。其杀伤威力与速度,今日战场之上,想必你也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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