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陆砚辞皱了皱眉。
回头一看,就瞧见一着粉衣绫罗的女子正携着一青衣婢女从外跑来。
黑夜。
摇曳的灯笼。
油纸伞下精致而又显得秀气的下巴。
明明并未窥见她的脸,陆砚辞立刻认出了她是谁。
沈知意。
陆砚辞没出声,只驻足在原地,看着她粉色的绫罗裙摆拂过黑夜,如在黑夜里绽开的莲花,而后越跑越远,直至跑向东院,再瞧不见。
而从始至终,她始终未曾发现他在这里。
陆砚辞在黑夜中的脸色凉薄而又难看,他就这么目光沉沉地看着沈知意离开的方向,薄唇紧抿,迟迟未曾动身离开,目光也没有收回。
他想到今天从几个同僚那边听到的闲言碎语。
“听说没?那位信义侯今天回五军都督府了。”
“你这消息都落后了,我这有新一手的消息,信义侯那位新婚妻子今天给信义侯送饭去了,我听人说信义侯这新婚妻子长得可漂亮了。”
“信义侯好福气啊,我家那位跟我成婚这么多年了都从来没给我送过饭。”
“可不是,不过我怎么听说信义侯那位新婚妻子以前是咱们那位陆翰林的未婚妻?”
“这事我清楚,我家那口子之前参加宴会的时候听人说了。那位陆翰林自己背着未婚妻先找了左家那位,想攀上左家的高枝,我听说他原本还想让自己那位未婚妻当平妻来着,没想到信义侯会出手襄助……不过看信义侯和他那位新婚夫人如此恩爱,看来这换了的姻缘反而酿就了一桩好姻缘呢,就是不知道咱们那位陆翰林知道自己的前未婚妻跟自己的兄长如此恩爱,如今又是什么想法呢?”
当时陆砚辞在屋后听了半晌,直到人群散去才沉着脸离开,没叫他们发现他也在那。
如今——
他看着沈知意奋不顾身跑向东院的身影,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梗着一样,就连心里也闷得难受。
“主子。”
广安见他脸色不好,担心主子又做出什么惹人非议的事情来,提醒他:“少夫人还在等您回去,属下送您过去吧?”
陆砚辞敛眸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
广安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好在陆砚辞也没一直这样盯着他,很快他便凉声发话了:“走吧。”
广安悄悄松了口气,忙扶着他回内院去,不敢让人在这耽搁太长时间。
陆砚辞此时酒意已经清醒许多,脑中不由想起今夜那位贵人与他说的话。
“小陆大人很清楚陆平章跟当今圣上的关系,他只要活着一日,圣上就不可能重用你,你也不想一直被自己的兄长压着吧?”
“我知道小陆大人的未婚妻被陆平章占了,士可杀不可辱,小陆大人真的甘心吗?只要你拥有无上的权势,那些被陆平章夺走的东西都会重新属于你,女人也是。”
……
这一番话,除了他跟那位贵人,再无人知道。
他不知道那位贵人为什么会找上他,但有句话,那位贵人说的没错。
他不甘心。
从始至终,他都不甘心屈居于陆平章之下!
总有一日,他要叫陆平章后悔,还有……沈知意。
他要叫她知道背叛他是什么样的下场。
陆砚辞沉着脸走了。
-
沈知意不知道刚才回来的路上碰到陆砚辞了,更不知道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现在正一门心思跑回东院,就连鞋子踩到水坑都顾不上。
直到看到不远处亮着灯笼的培风居,沈知意才终于确信陆平章是真的回来了。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平复起自己的呼吸。
茯苓一路被她牵着过来,也早已经喘得不行了,刚要说话,沧海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谁?”他机敏道。
他正关上培风居的门,准备下去歇息。
远远望过来,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树丛之后。
直到那两个身影从树丛后出来,沧海看着熟悉的身影满脸惊讶,不敢置信喊道:“夫人?”
很快,他又面露惊喜。
“您回来了!”
沈知意被他脸上藏不住的惊喜所惊到,不知道沧海为什么这么高兴。
记忆中一向做事稳妥的沧海今日却没掩饰激动,高兴地朝她们跑过来,和她说:“侯爷也回来了,您快进去吧。”
沈知意闻言也顾不得去思索沧海为何这么高兴,越过他往他身后的培风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想了想。
她没让茯苓跟着她进去,怕陆平章准备睡了,她们主仆动静太大吵到他。
“你们都先下去歇息吧。”她跟两人说。
沧海先笑着应好:“好,里面热水都储备着,夫人和侯爷早些安置。”他说完,把茯苓手里的伞递给沈知意,自己便先牵着还满脸懵懂的茯苓离开了这边,没打扰两位主子歇息。
沈知意觉得沧海今晚有些怪怪的。
但前面灯火相迎,等着她进去,她也就顾不上,先撑伞过去了。
沈知意把伞放到廊下,而后推开门进屋去。
屋内很安静,大约是陆平章准备睡觉了,室内烛火也只亮了几盏,不多,但也足够用来照明了。
她不知道陆平章睡了没,正准备放轻动作进去,就见内室锦帘被人掀起,身穿黑色寝衣的陆平章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锦帘之后。
四目相对。
两人眼中都有惊讶。
沈知意停下了脚步,心跳不知为何突然变快,片刻后,她听到陆平章看着她问:“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