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看到夫人回来,赵管家也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太多,只当夫人也是知道实情的。
他连忙迎过去冲沈知意拱了拱手,问了好,又跟她说:“夫人回来了,张太医这会已经过去了,您别太担心。”
说着别太担心,但赵管家却是一脸担心的样子。
沧海此时已经不想多说什么,既然瞒不住,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他直接当着沈知意的面吩咐道:“老赵,你去忙吧,让人把门看好,让弟兄们今晚也加强巡逻,别叫不相干的人靠近侯府。”
赵管家以前也是在陆平章麾下。
只是因为后来战场上受了伤,不好再举重物,便被安排到了这里当管家。
他没有任何异议答应下来,又跟沈知意拱了拱手,他便先行告退了。
沧海带沈知意去了靠近主屋的一处中堂。
进屋后,沧海跟沈知意说:“夫人,您让她们先下去吧。”
沈知意没异议,看了眼顾玥和秦思柔,和她们说:“你们先出去吧。”
“属下在外面,您有事直接喊属下。”顾玥走前看了眼沧海,又跟沈知意说了一声才跟秦思柔一起退到了外面。
他们走后。
沈知意见沧海还站着,便道:“你坐下说。”
沧海这次也没犹豫,点了点头,坐下之后却拧着眉,心里也在想到底该从何说起才比较好。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但迎着夫人担心的注视,沧海又不能不说,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直接开口说道:“侯爷当初在战场双腿中箭,旁人只当是伤了筋脉才会导致侯爷站不起来,其实……”
他看着沈知意变得越来越紧张的脸色,咬着牙说完:“那两支箭里被人淬了剧毒。”
“什么!”
沈知意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响。
但其实不然。
她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根本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她所以为的大声,其实只是张口下的无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但沧海辨别她的嘴型,自然还是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年找了很多办法,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什么大夫都看过了,还是没办法彻底根治侯爷的身体,刚刚侯爷就是发觉自己身体有异,怕吓到您,才会叫属下带您去舅老爷家住。”
“会怎么样?”沈知意哑着声音问。
这次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很轻,但终于是发出来了。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沧海问。
事到如今,沧海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心里也替侯爷感到难过。
若不是这具身体,他又岂会总是避着夫人?不敢把自己的真心剖给夫人看?还不准他们跟夫人多说什么。
沧海红了眼眶。
“以前侯爷两个月发一次病,现在一个月发一次,张太医说,发病次数越多,时间越接近,也就代表着侯爷的身体会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恐怕……”
沈知意攥着扶手,绷紧身子,发问:“恐怕什么?”
沧海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抑制不住嘴唇轻抖着回道:“活不过一年。”
绷紧的身体像是一下子就漏了气一样,沈知意眼神失焦,满脸徒劳无力地靠坐到了椅子上。
耳旁像是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活不过今年”响在她的耳旁。
她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渐渐从那些嘈杂的声音中找到沧海的声音:“您还记得您上次来侯府,燕姑不在,属下说侯爷去别庄的事吗?”
沈知意失焦的眼睛渐渐对焦在沧海的身上,她眨了眨眼,过了会才找回这段记忆。
她想起来了。
那还是她跟陆平章成亲以前。
那次,她听沧海那样说,虽然奇怪沧海为何没陪着一起去,却也没多想。
所以那次,他也发病了是吗?
沈知意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跟陆平章相识至今,竟然一点异样都没发现。
她被陆平章保护得太好了。
他们相识至今,陆平章总是在给予一切他能给她的东西,给她身份给她地位给她脸面,处处帮她,她却从未去仔细观察过他的身体。
她要是仔细一些,岂会到现在才知道?
她竟然觉得自己喜欢陆平章。
她这样算喜欢吗?
沈知意觉得自己实在不配,她配不上陆平章。
沧海心细,看出沈知意的自责,便先安慰起她:“夫人不必自责。”
“侯爷身体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燕姑都不知道,他不想叫太多关心他的人知道,怕他们伤心,尤其是您。”沧海看着沈知意说。
沈知意迎着他的目光。
想到什么,她忽然说:“他对我……”
沈知意没想到这样的话,她竟然不是直接问陆平章,而是问他的亲信。
要搁平时,沈知意定然是不好意思问的。
她觉得感情上的事,都是很私密的事。
能跟表姐讲,对她而言都已经极不容易了,何况沧海还是男子,还是陆平章那边的人。
可现在,沈知意已经无暇去关注好不好意思这种事了。
她只想知道陆平章究竟是怎么看她的。
她看着沧海。
沧海聪慧,显然也看出她想问什么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过了一会,他才问沈知意:“夫人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您和侯爷……不可能长久。”
最后一句话,沧海说得十分艰难。
沈知意亦因为这句话,长睫猛地一颤,但她还是坚持地看着沧海,神情坚定地回道:“我想知道。”
沧海抿唇。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所谓会被侯爷怎么责罚了。
只是内心始终有犹豫。
一方面,他当然盼着侯爷能在剩下有限的生命里能跟心爱之人好好享受最后一段时光,他辛苦至今,他总想着侯爷能对自己好一些;可另一方面,沧海亦不想让夫人之后太过伤心。
就像侯爷说的。
既然知道死期,又何必非要拖不相干的人下水,反叫对方之后伤心。
“沧海,我想知道。”沈知意又看着他说了一遍。
她抿紧红唇:“如果今日陆平章没走,我原本是打算跟他阐明我对他的心意的。”
沧海豁然抬头,面露不敢置信。
沈知意被他看着,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只有一腔毫不犹豫的坚定。
“所以,请告诉我吧,我想知道陆平章是怎么想的。”
沧海看着她,小心翼翼带着试探询问:“即便您现在已经知道侯爷的情况。”
沈知意没有隐瞒,她说:“我不知道。”
“但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他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现在名义上的妻子,还是仅仅是因为我。”
沧海看着她,声音艰涩:“侯爷不想让您知道,他也从没跟我们说过这些,您知道他的性子,他不是爱说这些的人。”
“您要问属下,侯爷到底对您是怎么想的,属下回答不出。”
“但属下知道,如果不是您,他根本不会接受您当初的提议娶您。”
“所以您的问题并不存在,因为是您,他才会娶您。”
“他近来很自责,总觉得对不住您,想对您好,却又因为自己的身体无法对您做更多事。”
这个回答其实并不明确,但沈知意像是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不管是因为陆爷爷,还是别的什么。
他对她好是真的。
只要是她就够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他?”
“侯爷发病的时候,会很难受,他应该不希望您看到。”沧海看着沈知意尽职尽责说完。
却又在下一刻冲着沈知意跪了下去,含着私心说道:“可属下希望您去。”
“他总是一个人很辛苦。”
沈知意的眼睛几乎一下子就红了。
但她并没有掉下眼泪,而是微微扬起脸,拿手抹掉眼泪之后,便带着鼻音说道:“起来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