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娘以前同戴万昌也吵过,也闹过。
他二人才成亲那会儿,郎有情,妾有意,戴万昌年轻时模样不算差,尤其是那一双眼,活得很,再加上嘴皮子又会说,很会哄杨三娘开心。
那时的日子,连风都是甜的,轻快,自在。
后来,一切都变了,他睡了自己的丫鬟孙氏,为此,她同他起过几次大的争吵,声嘶力竭,常常睡中也在哭,但是这几次大争吵的由头,没有一次是因为戴万昌的不忠而引起的。
她所受的教养和骄傲,让她耻于将那层遮羞布撕开,仿佛那样便将自己也拉低到了与孙氏争宠的境地。
因为男子纳妾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杨三娘将心里积压的不满和失望从其他的细枝末节上发泄出来,原本小小的问题,若是以前,那都不叫问题,两人几句笑闹便过去了,然而,放到现在就成了眼中刺。
她同戴万昌吵,她自己也身心俱疲,戴万昌也渐感厌烦,不常到她屋里来了,只在孙氏身上寻求那唾手可得且毫不费力的柔顺和慰藉。
可纵使如此,她问他要休书,他仍不愿意放她走,再不就是以女儿威胁。
戴缨渐渐长大,杨三娘面对戴万昌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看他的一言一行,看他对孙氏的纵容,还有他在生意场上的钻营,都如同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丑角在台上卖力表演。
他再也激不起她的任何心绪,连恨都懒得给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
然而此时,眼前这个少年,让她平静到死寂的心再次激起,她将这么些年积攒的愤怒和委屈一股脑地攻击到他身上,甚至带着隐隐的兴奋和快意。
反正她也没多久好活了,她坚守的清白没了,她维护的名节也没了,她成了人们口中茶余饭后带着恶趣味议论的对象,一个被歹徒深夜掳走的富家夫人。
人们会幸灾乐祸地讨论她被掳走后的悲惨境地,最后再假惺惺地叹一声,可怜啊!
她没脸再见任何人,也没了求生之志,是以,面对元载说的任何事情,她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事?”元载问道,“不想知道你走后戴家发生了什么?”
接着他点了点头,似有所悟地感叹:“看来是不想知道了,只是可怜了你的女儿,阿缨……”
他故意停在这里,观察她的反应。
杨三娘猛地抬起头,急问道:“我女儿怎么了?”
元载并不隐瞒,直言道:“你失踪之后,戴万昌怕这份不光彩影响到他,更怕家族声誉受损,对外说你染病离世。”
一股寒意自杨三娘的脚底直蹿天灵,所以说,她现在是个死人,她先前所担心的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指指点点,根本不会发生。
惊诧之后是悲凉,是了,以一个“死”来给她做终结才是最好的,只有这样,女儿才能以清白的身份出嫁,不会被她所累。
一个被敌国王爷掳走的母亲,是女儿一生无法洗刷的污迹。
元载提醒道:“别忘了,你这个当母亲的一‘死’,你女儿得为你守孝三年。”
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碎成几瓣的药碗,还有泼贱的药汤,有意拉长声调叹息道,“不过也是,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只求速死,日后她能否顺遂出嫁,能否觅得良配,是否会因守孝耽搁年岁……你自然也不在意了。”
经元载这么一激,杨三娘意识到自己还不能死,她一定要活到女儿出嫁,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哪怕她再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元载见她的眼中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光,而是有了求生之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于是朝外吩咐道:“再端一碗汤药进来,要温的。”
不一会儿,丫鬟立马端了一碗汤药进屋,元载拿眼示意,丫鬟会意,碎着步子走到榻边,欠身道:“娘子,请用药。”
这一次,杨三娘没有再做任何迟疑,将碗端起,把药喝了。
待丫鬟退出后,元载开口道:“如此看来,还得劳你再活个三年五载,放心,时间过得很快,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待到你心愿了了,之后再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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