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能取巧一次两次,但不可能取巧一辈子,需知他背后的靠山也不是就无敌的,总有撞破头的那一天。”
吴慧芬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请教的神色:“不知高老师你对这类人怎么看?”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语气从容:“我始终认为,做任何事都要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就像下棋,既要谋势,也要守本。”
“所以您不认同这种做法?”
“自然不认同。”高育良轻轻拍了拍扶手:
“就像大明时候的言官,他们有的上疏言事,看似忠直,实则揣摩上意,博取清名;
“还有的呢,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骂皇帝,实则为自己扬名。”
“这些人往往会陷入到一个误区——以为只要站在道德高地,就可以不顾后果、踩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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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政治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游戏。”
“真正的智慧,在于既坚持原则,又懂得审时度势。就像徐阶、高拱,乃至张居正,他们能在权谋场中沉浮数十载,哪个不是既有所为,又有所不为?”
吴慧芬轻轻抿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上翘,却仍是那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那么高老师,如果以明史为鉴,您觉得在当下,该如何把握这个度呢?又或者说明代的官员里您最看好的是哪个?”
“这个度啊...”高育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关键就在于,既要懂得进,也要懂得退。就像海瑞,他固然清名流传千古,可他对朝局的真正贡献,又有多大呢?”
“若说最看好的,我倒觉得严世蕃此人,颇有可取之处。”
吴慧芬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严世蕃?那个权倾朝野、结党营私,最终被抄家问斩的严嵩之子?
高育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道:“严世蕃虽背负骂名,却深谙为官之道。他执掌工部时,各项工程从未出过纰漏;替嘉靖皇帝修万寿宫、永寿宫,工期紧,任务重,他却总能办得妥帖周到。”
看到吴慧芳惊讶的眼神,他微笑了下继续说:“更难得的是,他懂得如何在规则内达成目的。严党看似权势熏天,却始终未曾越过那条最关键的底线——他们清楚什么是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
“做事要像张居正,懂得在规则内推行改革;做人却要学严世蕃,明白何时该进,何时该退。”高育良轻轻点头,声音渐低。
吴慧芬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高育良微微一笑:“在汉东这盘棋上,我们既要做好张居正,也要做好严世蕃。该斗争是要斗争,但要改革,要做实事时也同样不能落下。最重要的是始终要知道那条底线在哪里。”
这话一经抛出,高育良心里就跟炎热盛夏喝了冰雪碧似的,从头一直凉到了心里——这回总算被他装到了!
而吴慧芬则是肃然一惊!
高育良居然敢拿严世蕃自比?!
严世蕃那是谁啊?
嘉靖年间,他虽未担任内阁首辅,但却比内阁首辅还要威风。
可谓权势滔天!
所以高老师是想效仿严世蕃,虽不是汉东省委书记,却要执掌汉东省,架空沙瑞金?
不过以看目前情势,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啊!
惊讶过后吴慧芬微微颔首,适时奉上赞叹:“所以你要的是做实事,而不能只图虚名。”
“高老师,我吴惠芬虽然对明史的研究时间长过于你,但是论及理解和运用,还是你更胜一筹啊。”
“吴老师过奖了。”高育良满意地点头,显然很享受这番探讨。
夜深了,两人各自起身。吴慧芬细心地将茶几上的茶杯收走,高育良则舒展了下肩颈,神情舒展。
“吴老师,今晚聊得很尽兴。”高育良说着,往二楼东侧卧室走去。
吴慧芬微笑着半低头,轻甩了下头发:“今晚上的讨论,我也受益匪浅。”
完后转身走向西侧卧室,关门前又回头看了眼走廊另一端。两扇门相对而开,一如这些年的每个夜晚。
灯光次第熄灭,别墅沉入寂静。
这对夫妻在各取所需后,又回归到心照不宣的平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