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是往年！今年能一样吗？！”周文明气得一拍桌子，“赵书记明显是对我们的工作有看法了！你赶紧给我想办法补救！马上！立刻！”
“是是是，补救，补救……”李德全满头大汗，脑子里一片空白。临时抱佛脚，去哪里找那么具体的情况？他忽然想起，之前好像让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唐建科下去跑过一圈，还写了份东西……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李德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周局，您别急！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不是让新来的小唐，就是那个唐建科，下去调研了一下农村教育的情况吗？他好像写了份报告……也许……也许里面有些具体情况？”
“唐建科？”周文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是那个分配来的大学生，“他的报告？在哪？怎么没早拿给我看？”
“这个……这个……”李德全支吾着，他当然不敢说是自己觉得报告“太尖锐”给压下了，“我当时觉得他刚来，写的东西可能还不成熟，就想让他再修改修改……我这就去找找，马上给您送来！”
李德全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股室。王海涛见他脸色不对，刚想上前询问，被李德全一把推开。他冲到自己办公桌前，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那份被他随手塞进一堆过期文件最底下的报告，终于重见天日。纸张已经有些折痕，上面甚至落了些灰尘。
李德全也来不及细看，抓起报告，又快步跑回了周文明办公室，双手递上：“周局，这就是唐建科写的那份报告，您看看有没有用？”
周文明余怒未消，一把抓过报告，皱着眉头看了起来。刚开始，他的表情还带着不耐烦，但看着看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专注，甚至凝重起来。报告里的文字朴实却有力，数据详实，案例鲜活，尤其是对校舍危房、冬季取暖、师资匮乏等问题的刻画，一针见血，正好切中了今天赵书记提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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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越看心里越惊，也越看心里越气。惊的是，这个新来的大学生，居然在不动声色间，摸到了这么多真实情况，而且分析得颇有见地。气的是，李德全这个蠢货，这样一份有价值的报告，竟然压了这么久，差点误了大事！
“啪！”周文明合上报告，目光锐利地盯着一旁忐忑不安的李德全，语气冰冷：“这份报告，为什么早不报上来？”
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周局，我……我是觉得，这里面写的问题太……太尖锐了，都是负面情况，报上来影响不好……所以就想……”
“你想？你想什么？！”周文明厉声打断他，“你是领导我是领导？报喜不报忧，掩盖问题，这就是你的工作方法？今天要不是赵书记点出来，我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等到哪天真的出了安全事故，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德全被骂得狗血淋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文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补救。他扬了扬手中的报告，沉声道：“这份报告虽然文笔还嫩，但反映的情况很重要！立刻以此为基础，组织力量，对全县农村中小学，特别是偏远地区的校舍安全、冬季取暖等情况，进行一次全面摸底核查！要快！要细！我要尽快看到详细的台账和解决方案！”
“是！是！周局，我马上安排！”李德全如蒙大赦，连忙答应。
“还有，”周文明看了一眼报告封面“唐建科”的名字，补充了一句，“这个唐建科……让他也参与进来。情况是他先摸的，他熟悉。”
“啊？……是，明白！”李德全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此刻也不敢违逆。
从周文明办公室出来，李德全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一阵穿堂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走回股室，脸色变幻不定。他看了一眼正拿着抹布擦拭窗台的唐建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恼怒，有尴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这个他完全没放在眼里、肆意打压的年轻人，这份他认定是“惹麻烦”的报告，竟然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以这样一种方式，狠狠地反弹回来，差点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他走到唐建科面前，干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但那份不自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小唐啊，你先别擦窗户了。周局看了你写的那份关于农村教育的报告，觉得……嗯，里面有些情况值得重视。局里决定要开展一次全面摸底，你准备一下，也参与进来。”
唐建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李德全。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欣喜，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股长，摸底工作什么时候开始？”
李德全被他这种超乎年龄的平静弄得有些心虚，含糊道：“很快，等通知吧。你把报告底稿找出来，准备好。”
“好的。”唐建科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擦拭窗台，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几乎快要熄灭的火星，在这一刻，猛地跳动了一下。
窗外，北风依旧呼啸，但严冬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