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小王,麻烦你了。”唐建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尽量打消对方的紧张感。
“不麻烦,不麻烦!”王文明连忙摆手,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唐镇长,您的宿舍安排好了,我先带您去放行李?就在办公楼后面那排平房。”
“好,听你安排。”唐建科点点头。
王文明赶紧上前想帮唐建科拿行李箱,唐建科说了声“我自己来”,但王文明还是很坚持地抢了过去,拎着箱子在前面带路。
绕过办公楼,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看样子是以前的旧教室或者宿舍改造的。王文明打开其中一间的门,一股霉味和寒气混杂的气息涌了出来。
房间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靠窗放着一张旧的木质办公桌,一把椅子。里面是一张硬板床,床上铺着军绿色的褥子,放着一床看起来有些潮乎乎的棉被。墙角有一个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盆。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条件之简陋,超出了唐建科的预想。县里最差的招待所,也比这里强得多。
“唐镇长,镇上的条件比较艰苦,您多担待。”王文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暖气……咱们这没有集中供暖,只有个煤炉子,我等下给您生上。吃饭在镇政府食堂,就在前面那排房子。”
“没事,挺好,能住就行。”唐建科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不满。他放下随身的小包,打量了一下房间。既来之,则安之。他下来是锻炼的,不是来享受的。
王文明手脚麻利地开始帮唐建科收拾,主要是擦拭桌椅上的灰尘。唐建科也动手一起整理。通过交谈,唐建科了解到,王文明是本地人,专科毕业后考到镇上工作才半年多,主要负责一些跑腿打杂和文书工作。
“镇上平时工作忙吗?”唐建科一边铺床单一边随口问。
“忙……也忙,闲也闲。”王文明回答得有些含糊,“就是各种事情比较多,上面的文件要传达,下面的村子有事也要处理。就是……就是……”他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唐建科看向他。
王文明压低了些声音,像是怕人听见:“就是很多事,推不动。就像这路,年年说修,年年没动静。张书记为这事没少发火,但……没办法。”
唐建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初步印证了他的判断,青峰镇的问题,不仅仅是自然条件的艰苦,更在于积重难返的种种困境。
简单安顿好,王文明带着唐建科去食堂吃午饭。所谓的食堂,就是一间大点的平房,摆着几张圆桌。吃的也很简单,大锅熬的白菜炖粉条,里面零星几点肥肉,主食是馒头。吃饭的人不多,几个镇干部看到唐建科,目光中都带着审视和好奇,简单点头示意,并没有过多寒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唐建科安静地吃着饭,感受着这与县城机关食堂完全不同的氛围。这里更粗粝,更直接,也似乎更……封闭。
吃完饭,王文明说张书记的会应该快结束了,带唐建科去办公楼等着。党委书记张大山的办公室在二楼东头。路过其他办公室时,唐建科能感觉到从门缝里、从敞开的门口投来的各种目光。他这个从县里空降下来的、年轻的副镇长,无疑像一块石头投进了青峰镇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里。
王文明把唐建科带到二楼一间小会议室等着,然后自己去书记办公室外等着会议结束。会议室里冷得像冰窖,墙壁上挂着褪色的锦旗和各种规章制度,玻璃柜里陈列着一些早已过时的奖杯。
唐建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泥泞的院坝,以及更远处灰蒙蒙的镇街。与县城的精致、规范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原始、粗放,甚至有些混乱。但他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中国基层,是政策最终落地的地方,是矛盾最集中的所在。
那个即将见面的党委书记张大山,又会是怎样一个人?细纲里提到,他对自己这个“娃娃镇长”心存疑虑。接下来的见面,无疑将是一场重要的“面试”。
窗外,阴沉的天空下,雪花又开始稀稀拉拉地飘落。青峰镇给唐建科的第一印象,正如这天气一样,寒冷、凝重,充满了未知的挑战。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望向会议室门口。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已经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的青峰镇岁月,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