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吞吞吐吐,充满了“按规定”、“理论上”这样的缓冲词,眼神也有些闪烁,不敢与周明远对视。
周明远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哦,打磨。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归档的文本,是经过‘处理’后的最终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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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低下头,开始快速而仔细地翻阅手中的纪要。他重点查找郑志国提到的那个时间段,关于老工业区搬迁配套工程审计情况汇报的相关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明远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王学明越来越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台灯的光晕下,周明远的眉头渐渐锁紧。
他找到了几次讨论老工业区搬迁的常委会和专题会议记录。关于整体规划、资金筹措、企业安置甚至环境保护的讨论记录详尽,各方发言观点列明。但是,当涉及到配套工程,特别是具体的审计问题时,记录骤然变得简略和模糊起来。
在某次专题会议纪要中,只含糊地提到“会议听取了相关部门关于配套工程进展及审计情况的汇报”,然后笔锋一转,就是“会议要求依法依规推进项目建设,确保资金使用安全高效”之类的原则性表述。具体汇报了什么审计情况?发现了什么问题?领导有何具体指示?一概没有。
更让周明远心生寒意的是,在根据会议日期和议题本该有一次详细审计汇报的记录位置,他发现纸张的页码顺序有极其细微的不连贯,而且那一页纸张的颜色和质感,与前后页相比,有肉眼难以察觉、但用手触摸能感觉到的微小差异——似乎更光滑一些,墨粉的附着力也略有不同。
周明远的心沉了下去。这种差异,普通人绝对发现不了,但他多年在重要岗位,对文件纸张、印刷的细微差别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这极有可能是后期替换的页面!有人抽走了原始记录页,用一份经过“打磨”、删除了关键内容的页面替代了它!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不动声色地又拿起另一份不同时间但议题相关的纪要,用指尖仔细感受着关键页码处的纸张。果然,又发现了类似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异。
“王科长,”周明远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向如坐针毡的王学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确定,这些归档的纪要,从最初归档到现在,没有任何一页被翻阅至破损,以至于需要……重新打印替换?”
王学明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就从鬓角流了下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声音都带着颤音:“周……周书记!这……这绝对没有!归档文件都有严格管理规定,谁敢私自替换!这……这……”
他的反应,与其说是在辩解,不如说是一种被戳穿秘密后的惊恐。
周明远没有再逼问。他知道,问下去,王学明也不敢说什么,甚至可能把他吓出个好歹。问题的性质,已经很清楚。对手的手段,不仅在于中断当时的审计程序,更在于事后系统性地、巧妙地抹除和篡改官方记录,企图从根源上让真相石沉大海。这种对组织程序的践踏和亵渎,其胆大妄为和心思缜密,令人发指。
“好了,王科长,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紧张。”周明远忽然收敛了所有的威压,语气重新变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可能是灯光下我看花了眼。这些纪要我先看看,你回去休息吧。今晚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王学明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是,是,周书记,我明白,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您放心!”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办公室里,周明远缓缓靠向椅背,台灯的光芒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望着那两个厚重的档案盒,眼神冰冷。
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但这迷雾本身,以及守雾人的惊慌,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前进的方向。常规的、按部就班的调查,在此路不通。他需要一把能刺破这重重迷雾的利剑,一条能绕过明哨暗卡的蹊径。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简短的一句:
“陈默,你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单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