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判断是什么?”唐建科看着郑国锋。
郑国锋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认为,柳林村事件不是孤立的基层腐败,很可能牵扯到更大的利益网络。王站长只是这个网络最外围的一环。要查,就要一查到底。但……”
“但阻力会很大。”唐建科替他说出了后半句。
郑国锋重重点头:“非常大。马县长在清贫县工作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动他身边的人,会引发强烈反弹。”
唐建科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县委大院的灯陆续亮起。
“郑书记,”他突然停下脚步,“如果我现在给你尚方宝剑,让你放手去查,你敢不敢?”
郑国锋也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唐书记,我老郑在纪检战线干了二十年,最不怕的就是硬骨头。只要县委有决心,纪委就有胆量!但是……”
“但是什么?”
“查案需要时间,更需要策略。”郑国锋认真地说,“打草惊蛇容易,一网打尽难。我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唐建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详细说说。”
“明面上,我们可以继续深挖王站长的案子,把他受贿、索贿的证据坐实,依法移送司法机关。这符合程序,谁也说不出什么。”郑国锋分析道,“暗地里,以王站长为突破口,秘密调查昌盛建材,摸清它的业务往来、资金流向。特别是它与哪些领导干部有过接触,这些接触是否正常。”
“需要多长时间?”
“初步摸清情况,至少一个月。要形成完整证据链,可能需要两到三个月。”郑国锋实话实说,“而且这期间,必须严格保密。一旦走漏风声,对方销毁证据、串供,甚至外逃,就前功尽弃了。”
唐建科走回办公桌后,沉思良久。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好。”他终于开口,“就按你的思路办。需要什么支持,直接向我汇报。记住,我要的是铁证如山,要办就办成经得起检验的铁案。”
“明白!”郑国锋眼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
送走郑国锋,唐建科让顾伟民把组织部提供的名单又拿了过来。他翻开档案,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林为民,县农业局副局长,52岁,农学院毕业,在农业系统工作三十年,曾因坚持反对在清水河上游建设化工厂,与当时分管领导发生激烈冲突,此后一直被边缘化。
档案里的评价写着:“业务能力强,但性格倔强,不善与人沟通。”
唐建科在“不善与人沟通”这几个字下面划了一条线。他见过太多档案,知道这种评价往往意味着“不肯同流合污”。
“伟民,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去农业局调研。不要提前通知,就去看看他们的日常工作状态。”唐建科吩咐道。
“好的,唐书记。”顾伟民记录下安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唐书记,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唐建科抬头。
“今天下午,政府办那边有人私下传话,说马县长对常委会的决议有些……不太满意。他晚上要在‘春江阁’宴请几位常委吃饭。”顾伟民压低声音。
唐建科微微一笑:“春江阁?什么地方?”
“是县里比较高档的一家私人会所,一般不对外营业。”顾伟民说,“据说老板有点背景。”
“知道了。”唐建科表情平静,“还有别的吗?”
顾伟民摇摇头。
“好,你去忙吧。另外,”唐建科叫住他,“把近三年清贫县重点项目的中标情况整理一份给我,要详细的,包括中标公司、金额、负责人。”
夜幕降临,县委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唐建科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县城的夜景。稀疏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就像这座县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他知道,自己正在下一盘大棋。赵东来是冲锋在前的车,郑国锋是暗中布子的炮,而他自己,则是坐镇中军的帅。棋局已经布下,接下来,就是见招拆招,步步为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晓慧发来的信息:“还在加班?记得吃饭。”
唐建科脸上露出一丝温柔,回复道:“马上回。你也是,别熬夜。”
他关掉台灯,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经过县政府办公室时,他看到副主任陈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声音的通话声。
唐建科脚步未停,径直走过。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经将这一幕记在了心里。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而他的对手,显然也没有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