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下得有些缠绵。
停停下下,转眼便过了几日。
这几天,听松别苑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李若曦每日处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杂务,虽然累,但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子充实的劲儿。
顾长安也没闲着,变着法子给这丫头补身子,顺便在书院里溜达两圈,刷刷存在感,震慑一下那些想找茬的宵小。
这一日阳光难得的灿烂。
“先生,别买了……”
朱雀大街上,李若曦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看着前面那个又在盯着糖葫芦摊子发呆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唤道。
“这都第几串了?沈姐姐不在,没人帮我们吃了。”
顾长安回过头,手里已经多了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谁说给她的?这天干物燥的,吃点山楂开胃。诺,这串给你。”
李若曦看着那红彤彤的果子,心里甜滋滋的,只好接过。
“走,前面就是松竹斋了。”
顾长安自然地牵起她空着的那只手,放进自己的袖兜里暖着。
“你那支笔都秃了,今天给你挑支好的。以后不管是写字还是画画,都得用顺手了才行。”
“松竹斋?”李若曦微微一惊,“那不是京城最有名的笔墨铺子,听说里面的东西贵得吓人。”
“怕什么?咱们现在也是有身家的人了。”顾长安捏了捏她在袖子里的手指,笑道,“再说了,给自家媳妇买东西,那能叫贵吗?”
“先生!”
……
松竹斋坐落在琉璃厂最显眼的位置,门头的金字招牌是前朝太傅亲笔所题。这地方与其说是铺子,不如说是文人墨客的朝圣地。据说这里的一方砚台,都要经过选料、维扬、雕刻等七十二道工序,耗时三年方成。
屋内地龙烧得极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墨香与在此处特有的书卷陈香。
顾长安牵着李若曦,漫步在一排排紫檀木架之间。
“先生,这个太贵了……”
李若曦看着一方标价五十两的端砚,小声咋舌,下意识地捂了捂腰间的荷包。虽然阿姐给了不少银票,苏公子也说了随便挂账,但少女那过惯了紧巴日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贵有贵的道理。”
顾长安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支湖笔,指尖轻轻拂过笔锋。
“阿姐给的钱就是让你花的。再说了,咱们要在京城立足,这门面功夫总得做足。你现在是我的‘大管家’,用的东西太寒酸,丢的是咱们顾家的脸。”
他语气轻松,目光却落在了店铺最深处,那个被琉璃罩子罩着的红木托盘上。
那里供着一支笔。
笔杆并非寻常的竹木,而是用罕见的“湘妃紫玉”打磨而成,通体透着温润的紫光。笔头则是取自北地雪狼尾尖最坚韧的那一撮毫毛,名为“紫气东来”。
旁白的小牌子上,赫然写着:白银三千两。
据说这支笔是松竹斋三代匠人接力,耗时十年才制成一支,号称“落笔惊风雨”。
正当顾长安饶有兴致地打量时,门口的风铃轻响。
一阵寒风裹挟着几许傲气卷入堂内。
“王师兄,这便是松竹斋了。今日新到的那批澄心堂纸,只有这里才有。”
一群衣着华贵的年轻学子簇拥着一位白衣青年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正是王朗。
见到顾长安二人,王朗脚步微顿,此刻却并未露出厌恶之色,反而温和地颔首致意,礼数周全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顾兄,李姑娘。好巧。”
“王兄。”顾长安亦是微笑着回礼,神色平静。
王朗的目光滑过两人,最后落在那支“紫气东来”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此笔名为‘紫玉’,乃是取天地之精粹而成。非大儒之手,不能驾驭其锋芒;非锦绣文章,不配染其墨色。”
王朗缓缓走近,声音温润,像是在给不懂行的路人科普,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居高临下的悲悯。
“李姑娘。”
他看向李若曦,目光落在少女那双因为连日整理旧档而略显粗糙、指尖还带着些许墨痕的手上。
“姑娘近日在书院操持庶务,确实辛苦。只是……这等神物,讲究的是‘心手双畅’。姑娘的手,如今沾染了太多的俗务与算筹,气韵上……怕是与这支笔有些不合了。”
周围的几个世家子弟闻言,纷纷低笑出声,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王师兄说得是。这笔若是用来记账,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商贾算筹,用狼毫足矣,这等雅物,还是留给懂的人吧。”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优越感,李若曦的身子微微一僵。
但这一次,她没有躲到顾长安身后。
少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王朗,声音虽轻,却不卑不亢。
“王师兄此言差矣。”
李若曦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说道。
“笔墨纸砚,造出来便是给人用的。若是只供在案头,或是只写些风花雪月,那才是辜负了匠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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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虽愚钝,但也知‘民为贵’。若能用这支笔,算清一县之粮,解万民之困,我想……这支笔若有灵,应当也会欣慰吧。”
此言一出,周围的嗤笑声瞬间小了下去。
王朗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少女,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深深看了李若曦一眼,眼中的轻视收敛了几分,却多了一丝遗憾。
“姑娘言之有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一块美玉落入了泥潭。
“这世间,终究是分清浊的。”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转身欲走,仿佛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
“慢着。”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顾长安,忽然开口了。
他声音温润,听不出喜怒。
“王兄说得对,这世间是分清浊。不过……”
顾长安走到柜台前,从怀中摸出一张印着醉仙楼印记的银票,轻轻放在桌上。
“掌柜的,三千两。”
掌柜的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王朗,见王朗并未阻拦,这才战战兢兢地收下。
“包起来?”掌柜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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