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临近中午。
江东省西北部的三号矿区外围。这里是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沟壑纵横,植被稀疏,只有耐旱的酸枣刺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一辆车身满是尘土、挂着本地车牌的二手黑色桑塔纳,吭哧吭哧地爬上了一个视野极佳的土坡,在一丛枯草后面熄了火。
车门打开,老钱先跳了下来,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方圆几里内除了几只野兔外没人之后,才冲车里招了招手。
林风和叶秋也下了车。
三人都穿着那种最常见的深蓝色加厚劳保工装,戴着有些油腻的鸭舌帽,脚上踩着全是泥的解放鞋。如果不看那两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扔进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就是那种常年在矿上跑运输、等着揽活儿的个体户司机打扮。
叶秋拉了拉衣领,这身衣服不知道是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还带着一股机油味。她皱了皱“这味道真上头。”
“忍忍吧,越有味儿越像真的。”林风笑了笑,从车后备箱里拎出一个编织袋,从里面摸出几个那种大饼夹咸菜,递给两人,“凑合吃点,别生火,有烟容易暴露。”
三人就蹲在车后轮的阴影里,一边啃着干硬的大饼,一边架起了从后备箱取出来的高倍望远镜。
镜头里,两公里外的三号矿区一览无余。
这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及井工联合开采矿区。黑色的煤山连绵起伏,仿佛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巨大的传送带像一条巨蟒,从井口一直延伸到洗煤厂和装车区。
“根据昨晚我在那堆烂账里翻到的数据,”
林风咽下一口咸菜,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三号矿这两年的日均原煤产量是两万两千吨。按照一辆标准重卡载重五十吨计算,每天至少需要四百四十辆车次才能运走。”
“四百多辆?”老钱吧嗒了一口旱烟,“那这里应该跟赶集似的才对。”
“实际上呢?”林风问。
老钱拿起望远镜又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稀松得很。我看那进出口的大门,这都半个小时了,进去的也就十几辆,出来的更少,才七八辆。这频率,一天能有一百辆就顶天了。”
“这是中午饭点,可能司机都吃饭去了?”叶秋提出疑问。
“跑大车的哪有点儿吃饭?有活儿都是抢着干。”老钱是老侦察兵,也是老司机,“而且你看那路上的车辙印,浮土不少,说明车流量根本不大。”
林风放下望远镜,眼神变得有些冷。
“账本上写着四百辆,实际上只有一百辆。那剩下的三百辆车呢?难道是飞出去的?”
“幽灵车。”
叶秋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对,幽灵车。”林风点头,“账面上的运费就是这么流失的。编造虚假的车牌号,或者套用真实车牌号多开空单,然后把这笔并不存在的运费,打到他们控制的物流公司账上,最后洗白。”
“那他们怎么过的地磅?”叶秋不解,“现在的地磅都联网了,要是车没上去,数据怎么出来?要是光有个车头上去,那重量也不对啊。”
地磅,是煤矿防作弊的核心。所有重卡进场要称皮重(空车重),出场要称毛重(载货重),两者的差值就是净重,也就是结算运费和煤款的依据。现在的系统都是自动抓拍车牌、自动称重上传,想作弊很难。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确认的。”
林风指了指矿区大门口旁边那个孤零零的小房子,“那儿就是地磅房。咱们盯紧那个屏幕。小马的无人机能飞那么低吗?”
“小马没来。”老钱提醒道,“这种一线侦查,无人机动静太大,容易被打下来。这种时候还得靠咱的老家伙。”
老钱从包里掏出一个改装过的长焦单反相机,镜头那叫一个大,简直像个小钢炮。
“来,我来给它们拍个写真。”
老钱趴在土坡边沿,像个狙击手一样架好了相机,镜头死死锁定了那个地磅房的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晒得人头皮发麻。
“注意!来了一辆红色的重汽豪沃。”老钱低声预警。
林风和叶秋立刻举起望远镜。
一辆有些破旧的红色大卡车慢吞吞地开上了地磅。虽然距离远,听不到声音,但从车辆悬挂的压缩程度和轮胎的形状就能看出来——这车是空的!
不仅车斗里空空如也,连遮盖用的篷布都卷在一边。这就是一辆刚卸完货或者根本没装货的空车。
按照流程,空车应该走“皮重通道”,或者根本不用再称重就直接出场。
但这辆车却诡异地停在了“重车出场”的地磅上。
那个地磅房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似乎递给了司机什么东西,或者仅仅是摆了摆手。
紧接着,那个对着司机方向的红色LED大屏幕闪烁了一下。
虽然因为阳光直射,那个屏幕上的数字有些看不太清,但在望远镜的高倍放大下,林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跳变的红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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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8T!”(52.48吨)
林风脱口而出,声音里压抑着兴奋。
“这数字……”叶秋惊了,“这是一辆满载重车的重量!这车明明是空的,连个煤渣都没装,哪来的五十多吨?这地磅成精了?”
“咔嚓!咔嚓!”
老钱手里的快门声密集地响起,连拍模式瞬间记录下了这荒谬的一幕:一边是空空如也的车斗,一边是显示着“满载”数据的LED大屏。这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的绝佳讽刺画。
“这就是核心机密。”
林风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什么高科技,就是内外勾结。地磅系统被人为修改了,或者安装了那种遥控干扰器。只要那个操纵员按一下按钮,这辆空车,在系统里就变成了一辆拉满国家资源的重车。”
“这一趟空跑,运费大概两三千。”叶秋甚至开始算账,“一天跑十趟就是两三万。几百辆车一年跑下来……这哪里是运煤,这简直是在印钞票!”
“不止。”林风补充道,“不仅运费被套取了。这凭空多出来的五十二吨煤,也是账面上的库存减少。那实际上没运走的煤去哪儿了?还在矿上。这些没账的煤,最后会被他们私下卖掉,那就是纯利润,黑金中的黑金。”
一鱼两吃。运费也要,煤款也要。这哪里是国企,这简直是趴在国家动脉上的吸血鬼军团。
“这帮蛀虫!”叶秋气得狠狠锤了一下地面。
“别急,还没完。”林风示意他们继续看,“这车还没下地磅呢。”
只见那个地磅房的门开了,刚才还是空车的司机跳了下来,似乎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手里拿过一张刚打印出来的单子。
司机也没急着走,而是站在车头前,像是在等什么。
不到两分钟,那辆车后面又来了一辆车。
这辆车更离谱。
那根本就不是一辆运煤车!那是一辆给矿区送后勤给养的那种依维柯商用车!
可是,当这辆白色的依维柯开上那巨大的地磅时,神奇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红色的大屏幕再次一闪,跳出了一个数字:48.6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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