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伯父和大伯母的马车刚驶离沈府,便借着浓黑如墨的夜色,很快拐进了一条深长幽静的转长巷。
一提起沈维桢的事,大伯父就忍不住连连摇头,一只手还不住地按着胸口,语气里满是沉重:“都已经十几年了……你看他今日那脸色,只怕是大限将至,这回真是无力回天了。要不是他家靠着公主殿下撑腰,咱们又何至于忍耐他这么多年?”
他身旁的大伯母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眼角眉梢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藏着蛇蝎般的冷意,声音轻轻柔柔却字字带刺:“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我看他那身子骨,早就油尽灯枯,也熬不了多久。等他走了,咱们先想个法子把二丫头嫁出去,剩下一个脑子不灵光的沈平安,咱就好吃好喝的养着他,能费几个钱?总之沈家的家业……总得收回来——”
沈家大伯父却没这么乐观,眉头拧得更紧:“你别忘了还有位公主!要是公主殿下强行要保沈家这一脉,咱们难道还能和公主硬碰硬?”
“难道公主还能大过人伦去?”大伯母语气不屑,夫妇俩又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许久对付沈维桢的法子,直到车厢里的烛火晃了晃,才突然惊觉马车竟已停在原地许久。
大伯父撩开车帘一角,借着微弱的光一看,心头顿时一沉——
停车的地方正是巷子中间,前后都不见人影,连过往的脚步声都没有。
他扬声问车夫:“阿大,为何将车停在这里?”
话音落下,却迟迟没人回应。
“不好!”大伯父刚觉出不对劲,就见两道黑影从天而降,是一男一女。
那女子看着年纪不大,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凶悍之气,一开口就带着怒火:“好你个沈老大!你不是说最多给你半个月时间,就休了这老妖婆吗?你还说要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家,如今一个月都过去了,你以为躲着我就能完事?”
沈家大伯父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徐青玉——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外面套着袄子,领口绣着细碎的白花,虽看着素净,却难掩眉眼间的鲜活灵气,像极了初春刚冒头的嫩柳——
又瞥见她身边的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穿着玄色短打,肩宽腰窄,侧脸线条利落,周身带着慑人的杀气,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起这女子是谁,只好硬着头皮问:“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徐青玉冷笑一声,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我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了你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想赖账?没门!你要是不和这老贼妇和离,不休掉她,你给我的那些田产和宅子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吐给你!”
沈家大伯母脸色瞬间变了,伸手死死拽住大伯父的袖口,声音又急又尖:“沈大郎!你又在外头乱搞女人是不是?你不是说你已经改了吗?你这大把年纪,还去糟蹋人家小姑娘,你要不要脸?!”
“小妹,跟他们废什么话。”傅闻山在一旁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这对奸夫淫妇,一起打就是!”
说罢,傅闻山提着手里的木棍,脚下一轻,飞身就到了马车边,一把将沈家大伯父从车里扯了下来。
大伯父“哎哟”一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车厢里的沈家大伯母顿时尖叫起来,可她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徐青玉更大的喊声盖了过去:“哥哥!别打他!大郎他年纪大了,哪儿受得住你这样打?咱们不是说了,今天只是威胁他一番吗?你打他,就是打我的心头肉啊!”
徐青玉一边喊,一边眼眶泛红,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倒让沈家大伯母先住了嘴。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是这沈老大在外头欠了风流账,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大伯母越想越气,索性闭上嘴冷眼旁观,任由自家夫君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