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再说什么，和老张一起用撬棍试图抬起车头。
四个人在泥泞中忙活了十几分钟，个个身上都溅满了泥点，总算用石头和树枝勉强垫好了坑，老张上车启动，唐建科三人在后面用力推，伴随着发动机的嘶吼和车轮的空转，车子终于猛地一窜，脱离了困境。
众人都松了口气。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看着同样狼狈的唐建科，语气缓和了不少：“行了，能走了。你们是外地来的？跑这山沟沟里干啥？”
唐建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过去一支烟：“大哥，谢谢你。我们是路过。你这经常跑这条路？”
汉子接过烟，就着唐建科递过来的火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叹道：“可不常跑嘛！俺就前面柳林村的，养了几头猪，这不去镇上拉点饲料回来。这破路，真是受够了！费车费油不说，还提心吊胆的！一下雨下雪，根本没法走！村里有点山货想拉出去卖，光运费就得搭进去一大半，还经常把货颠坏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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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匣子打开了：“你们是不知道，前年俺们村老李头家孙子半夜发高烧，就是让这路给耽误了，等折腾到镇卫生院，娃差点没了！去年，村东头老李家的菇棚有点起色，想扩大点，联系了县里的超市，人家老板开车来看了一趟，结果回去路上就把车底盘磕坏了，人家再也不来了！说啥成本太高！”
他越说越激动，用夹着烟的手指着重重的山峦：“看看这山，好东西不是没有！蘑菇、笋子、草药……可运不出去啊！路不行，啥都白搭！年年跟镇里、县里反映，喉咙都喊破了，顶屁用！来的领导倒是不少，小车一溜烟就过去了，谁真把这当回事了？”
汉子的抱怨，带着最朴素的愤怒和无奈，像锤子一样敲在唐建科心上。这不仅仅是行路难的问题，更是掐断了贫困地区与外界联系的毛细血管，扼杀了任何一点发展的可能。
就在这时，后面又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一辆半旧的小货车也被堵住了。司机探出头喊道：“前面的，咋回事？能走了不？”
拖拉机汉子连忙挥手：“好了好了，马上走！”他转向唐建科，“行了，你们快走吧，这路窄，别堵着别人。”
唐建科再次道谢，和顾伟民上了车。老张小心翼翼地启动车子，缓缓前行。经过那辆小货车时，唐建科透过车窗，看到司机一脸焦躁，车厢里拉着一些日用品和农资。
桑塔纳继续在泥泞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但车内的气氛更加凝重。顾伟民看着窗外荒凉的山景，忍不住低声道：“唐书记，这路……真是个大问题。不解决路，恐怕什么都谈不了。”
唐建科没有立即回答，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烂路。刚才那位柳林村汉子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这条路，连接的不是简单的村镇，而是希望与绝望，是生存与发展。它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清贫县的土地上，也横亘在每一个想改变命运的百姓心里。
“伟民，”唐建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记下来。清贫县要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道路交通，必须是重中之重，是必须要啃下的第一块硬骨头。这不是选择题，是生存题。”
“是！”顾伟民立刻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录。
车子终于驶出了最烂的一段山路，前方路面稍好一些，但依旧是颠簸不平。远处，石门镇低矮的轮廓在阴郁的天幕下隐约可见。
唐建科摇下车窗，让寒冷而清新的山风吹拂在脸上。他心中的迷雾似乎被这风吹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目标感。这泥泞之路，让他真切地触摸到了清贫县的痛处，也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肩负的使命。
路，必须要修。但这修路的背后，又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遇到多少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