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科心中一动,开口叫住他:“老人家,您要纸箱子装什么?”
老农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看唐建科,见是个面生的干部模样的人,有些拘谨地说:“没……没啥,自家一点山货,想捎给县城的亲戚。”
“山货?什么山货?”唐建科和颜悦色地问。
“就……一点干蘑菇,还有几只风干的山鸡。”老农老实地回答。
“哦?那不错啊。怎么不拿到镇上来卖?或者等贩子来收?”唐建科引导着话题。
老农脸上露出苦涩:“镇上卖不起价,贩子压价压得狠,还要给……给好处费,不然人家不收你的。俺寻思着,干脆捎给亲戚尝尝鲜算了。”
“好处费?”唐建科微微皱眉。
老农似乎意识到失言,赶紧摆手:“没……没啥。领导,俺得走了。”说完,匆匆离开,仿佛怕惹上什么麻烦。
小卖部老板看着老农的背影,对唐建科低声道:“看见没?就这世道。你想卖点东西,层层剥皮!镇上的市管所,还有那些有关系的贩子,串通好的。老百姓能落下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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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看似平静的小镇,水面下却暗流涌动,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如此狭小。
他谢过小卖部老板,继续往前走。路过镇水利站,只见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路过镇农业技术推广站,牌子歪斜,窗户玻璃破损了一块,用塑料布钉着。这些本应为农服务的机构,却透着一股破败和懒散的气息。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抹眼泪,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在劝慰。唐建科停下脚步,关切地问:“大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陌生人,又低下头继续哭。中年妇女打量了一下唐建科,叹了口气:“唉,还不是为低保的事。俺娘这条件,明明该吃低保的,可村里就是不给报,说名额满了。去找镇里,管民政的小王……唉,不塞点东西,连门都进不去!”
“还有这种事?”唐建科眉头紧锁。
“多了去了!”中年妇女似乎也憋了一肚子气,“俺们平头老百姓,没权没势,到哪儿不被人拿捏?有点好处,都让那些有关系的人占去了!俺们村那个刘二混子,家里楼房都盖起来了,还吃着低保呢!为啥?他姐夫在村里当干部呗!”
愤懑,无奈,敢怒不敢言。这是唐建科在这一路上,从不同人口中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情绪。问题远不止于一条破路,而是渗透在基层治理的方方面面,是机制的僵化,是权力的任性,是公平的缺失。
这时,顾伟民和老张找了过来,车已经简单冲洗过。“唐书记,您还没吃吧?我们找到一家面馆,还干净。”
唐建科点点头,跟着他们往面馆走。他的心情比饿肚子更沉重。这无声的诉苦,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控诉都更有力量。它描绘出的,是一个基层治理近乎失灵的图景,一个需要下猛药、动手术的顽疾。
在路边一家简陋的面馆里,唐建科默默地吃着一碗清汤挂面。邻桌几个像是镇上的小干部模样的人,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昨晚的牌局,抱怨着工资低、福利差,言语间对群众疾苦毫无感触。
唐建科放下筷子,目光透过油腻的窗户,看向镇政府那栋还算像样的办公楼。他知道,问题的根子,很大概率就在那里面。调研摸底阶段即将结束,接下来,该是找准突破口,刮骨疗毒的时候了。
而突破口,或许就在下一个即将前往的,那个据说条件稍好,却同样怨声载道的柳林村。他要去看看,在相对不错的表象下,隐藏着怎样更深的问题。那个在泥泞路上抱怨的养猪户的村庄,会告诉他答案。